熟观鹿门之文,及鹿门与人论文之书,门庭路径,与鄙意殊有契合;虽中间小小异同,异日当自融释,不待喋喋也。 至如鹿门所疑于我本是欲工文字之人,而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,此则有说。鹿门所见于吾者,殆故吾也,而未尝见夫槁形灰心(2)之吾乎?吾岂欺鹿门者哉!其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,非谓一切抹杀,以文字绝不足为也;盖谓学者先务(3),有源委(4)本末之别耳。文莫犹人,躬行未得(5),此一段公案,姑不敢论,只就文章家论之。虽其绳墨布置,奇正转折(6),自有专门师法;至于中一段精神命脉骨髓,则非洗涤心源,独立物表、具今古只眼(7)者,不足以与此。今有两人,其一人心地超然,所谓具千古只眼人也,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(8),学为文章,但直抒胸臆,信手写出,如写家书,虽或疏卤(9),然绝无烟火酸馅习气,便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;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,虽其专专(10)学为文章,其于所谓绳墨布置,则尽是矣,然番来覆去,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,索其所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,绝无有也,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。此文章本色也。即如以诗为喻,陶彭泽(11)未尝较声律,雕句文,但信手写出,便是宇宙间第一等好诗。何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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